文/穆学仁

在这个城市一下车，眼睛就花了。好嘛，高楼大厦、广场环城、过街天桥、车水马龙的那叫一个乱。办事地点在哪儿？手机却怎么也打不通，问路人吧，嘿，一个个摇头。无奈，只好租了一辆当地称三马子的小机动车，也就是三轮摩托上加装了木匣子的那种。一问，人家知道地方，也难怪，这三马子根本不许上大街，却能在小巷子中自由活动。

开三马子的是一个40岁左右的高个男人，一看，就是进城来讨便宜的乡下人，天晓得，他黑红的脸膛上竟能长出那么细小的一双眼睛。小眼睛挤巴着与大脸盘十分不协调，叫人咋看心里也堵得慌。这“街溜子”人丑心也赃，我出10元，他是少20元不拉。看他那挤眉弄眼的样子，我差点把“神马洞悉”说出口。

下车后，我厌烦地甩过一张20元券，谁知，他小眼睛挤巴着竟邪了门地又给我找回了30元钱。哎呀，这叫什么眼神······哈哈，白坐车还给钱，好事啊。我一把将钱塞进衣袋，拔腿就走。小巷狭窄拥挤，三马子想进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我哼着小曲想着，咦，怎么后面在喊叫着什么？

叫谁？回头一看，不好，这家伙竟追上来了。只见他躬着腰推着三马子，在窄巷子费力地走着喊着。此刻，我真有点心虚了，如果认账，挺大的人脸面往哪儿放，可那也不能跑啊？我在心中盘算着对策。

他气喘吁吁在我面前站住了脚步，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，便小眼睛挤巴着说：“兄弟，你可丢了东西？”

啥？看样子他并没有发现多给我找钱，好，我心中窃喜，点了点头，便没事人儿般抱起了双臂，不屑地看着他。

他依旧重复着那句话。当然，我脸上是不会有什么表情的，可心里却在骂：少来这一套，你无非就是想用捡了一包钱，或是一枚戒指来诱人上钩，接着就变着法骗钱，如此拙劣过时的“街上捡包”小小伎俩，还想骗人？想着，我立马警觉地四周瞧了瞧，按照骗局规则，附近应该有他的同伙出没。

“你看看你的东西。”他小眼睛挤巴着，真事儿似的。

我懒得搭理，让他费力费神地继续表演下去呗，心里想得挺好，可不争气的手却鬼使神差地摸了一把衣服口袋。咦，皮夹子呢？万把元钱啊，还有来办事的各类票据和证件······我的脑门子登时就沁出了汗珠。

“给你。”他递过皮夹子，“肯定是你的，里面有身份证呢。呵呵，你走得真快，害得我推着车一通好追。”

对不起真对不起。我脸一红，忙掏出一支烟递过去。他没有接烟，说以前在老家种地日子过的穷，根本就没有学会抽烟。我说听口气你是进城来打工的？

“是的。”他挤巴着的小眼睛黯淡了下来，“哎，几年了，一直在建筑工地当小工，楼房越盖越高，可钱却没挣多少。大部分的工钱都让包工头卷走了，如今，法院都找不到那个黑心人！没办法，总得吃饭呀，就借钱买了这么个三马子。”

接下来便是短暂的沉默。我想说几句暖心话、安慰话什么的，可搜肠刮肚的却不知说点啥好，几次，我还下决心想把那30元钱还给他，可手在衣袋中抽了几个来回，却最终也没有勇气。

片刻，他显然稳定了情绪，便又挤巴着小眼睛慢条斯理地说：“钱夹子是你丢的，应该还给你，但是······”

“请讲请讲。”我心中一惊。

“为了追你还钱夹子，我放空车这么长时间就没有载客，所以，耽误活计的损失得由你支付。”

啥？我一愣神小心地问，“要多少钱？”

“啊，你看。”他仔细地算着，“10元吧。”

“10元太少，再加30元。”我将10元券递过去，又掏出了他找回的那几张钞票。

然而，他并没有再接钱，待小心翼翼地把10元钱装进了衣袋后，才挤巴着小眼睛又说：“该多少就多少。”

少来这一套，说谁呢，无地自容啊！望着远去的三马子，我几次下着狠心，想追上去还钱，可脚步却始终无法挪动······怎么说，就说多要了人家的钱，还是······